前幾天弟弟打電話給我，說老宅要拆遷蓋小區，那棵棗樹保不住了。不知怎的，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，思緒也隨着窗外紛紛揚揚的春雪曼舞。
我想，不管天氣怎樣我都要去看看棗樹最後一眼，否則，在心裏會留下永遠的遺憾。
棗樹是爺爺年輕時候栽的，據說已有百年的歷史，在它成活的三年中只開一次花而且是寥寥幾朵。也許是風雨太多、太大的原因，棗樹的總枝頭被風颳斷了，一直是歪着脖子而且最終沒有一個棗子成熟。爺爺很生氣想把它砍掉，在爺爺想來，如果棗樹能早點結果，或許讓一家人充飢呢，又或許能拿到集市上換幾個小錢貼補家用吧。可是它卻遲遲未果，留它何用？哪如那棵榆樹，第二年長出的葉子，就讓一家人填飽過肚子。最後，是奶奶的仁愛保住了弱小的生命。
第四年初春，隨着氣溫的不斷升高，光禿禿的棗樹上吐出了綠油油的嫩葉，在陽光下伸着成長的懶腰。接着乳白色的花蕾滿樹，奶奶高興極了，時常挪着她那三寸金蓮到棗樹下，望着那些花，心裏喃喃自語：你可要爭取長出棗子來啊，要不然下一次我就保不住你了。
棗樹真聽話，這一年的秋天，大大小小的棗子綴滿枝頭，以至綴得那棗樹脖子更歪了。這些棗子，或許就是那個年代裏小孩子眼中的水果吧，也或許是他們心中的美餐。不管怎樣，這棵棗樹從此成了一家人秋天的希望。
不知過去多少年，棗樹長成了大樹，任憑風雨抽打樹幹毫不動搖，而且收穫的棗子特別多，除了送給親戚鄰居家吃，剩餘的奶奶就把它拿到集市上賣。總之，每當棗子成熟的時候，爺爺就會在棗樹的周圍鋪上一層沙子，生怕棗子落到地上摔壞了，然後拿着一根大約三尺長的竹竿，別在背後的褲帶裏一竄爬上樹，輕輕地一竿一竿把棗子敲落。
奶奶在樹下一個一個把棗子撿起放進小籮筐，當籮筐要滿的時候，爺爺從棗樹上滑下來，然後讓灰色的小毛驢馱着奶奶和棗子，自己卻一邊牽着小毛驢，一邊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去集市賣棗子。就這樣一家人的生活越來越好了，有一天中午，奶奶坐在棗樹下做針線活，覺得有點累就伸了個懶腰，就在揚起頭的瞬間，奶奶發現樹上居然有幾個紅色的棗子，奶奶很納悶，莫非集市上那些幹紅棗就是這樣變成的，於是，奶奶再也不讓爺爺上樹敲棗子了，心想，讓剩下的棗子都變成紅棗吧。
據說乾紅棗富含人體多種元素，能益氣養腎、補血養顏、補脾安神，號稱“百果之王”。過去的那些年，由於生活困難，棗子還沒有十分成熟就被摘下來充飢，哪能有變紅的機會呢，這下好了，奶奶每天都會情不自禁地到樹下張望，看到越來越多的紅棗，別提有多高興。
秋高氣爽，一樹紅棗，幾多期望，詮釋了一代人的生活，延續了幾代人的夢想。不是嗎？當我爸爸媽媽接管棗樹的'時候，已經是七十年代了，這時的生活雖不富裕，但溫飽還是沒問題的。可是，有一年初秋，棗子還沒有成熟，不知是什麼原因，離棗樹不遠的茅草屋起火了，因爲風大火勢很猛波及到棗樹，所以整個棗樹的一半棗子、葉子都被火苗烤熟了，剩下的一半葉子也打捲了，這一年的收成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但最讓我爸爸擔心的是，棗樹是不是能存活下去呢。一天過去，兩天過去，十天過去，剩下的一半打了卷的葉子和沒有成熟的棗子，終於紛紛凋落。隨着氣溫越來越底，我爸爸無奈地想，看來這棵棗樹是沒有存活的希望了，但又捨不得把它剷除，說等到明年春天吧。
當春天來臨時，隨着桃紅柳綠，棗樹居然也吐出了嫩芽，一家人太高興了，希望又綻放心頭。這一年的秋天，棗子雖然不是很多，但總算有所收穫。也就在這一年，我爺爺奶奶相繼離開了。又一年的春天，棗樹雖然枝繁葉茂，可是一個花蕾都沒有，是眷念太深還是傷心過度，誰也說不清楚，就這樣默默地挺立着，任憑風吹雨打。
是的，一家人只要看見棗樹就會想起爺爺奶奶，彷彿爺爺奶奶就在我們身邊從沒有離去。然而，集體規劃住宅的時候，這棵棗樹卻劃給了別人家，你知道我爸爸急成什麼樣了嗎？他拿起鐵鏟對着村幹部說：“你們要是不把這棵棗樹劃給我家，我就把你們給鏟了。”村幹部忙說：“別急，會有辦法的。”最後，我爸爸多拿出一分土地給那家，把棗樹換回來了。
幾十年過去了，棗樹一直枝繁葉茂，每年都是碩果累累。原來村莊上的住戶，都搬到城裏居住了，唯有爸爸媽媽說什麼都不跟我們到城裏住。所以只要是星期天，我們買很多老人家喜歡吃的東西，回到老家陪爸爸媽媽。現在好了，老人家生活不能自理了，終於答應到城裏。
可是好景不長，爸爸媽媽相繼離開我們。每當深夜想起，就會淚流滿面，恨不得天一下子就亮。巴到天剛矇矇亮，就立即起身回老家看看那棵百年棗樹，看後心裏就踏實多了。
如今，聽說棗樹再也保不住了，我怎能……
